因為失戀,他最終成為了攝影大師

1938年,森山大道出生於大阪。他與石內都、荒木經惟等人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攝影師崛起,曾是日本傳奇攝影團體”PROVOKE”的旗手人物。

他是一位不容錯過的攝影大師。黑白、高顆粒、粗糙的質感,在他的鏡頭下,以這樣的方式展現日本的城市。

1999年,美國三藩市現代藝術博物館為他舉辦了名為《彷徨之犬》的大型回顧展,巡回到紐約大都會博物館、日本協會畫廊,以及瑞士、德國等地。在美國一流的藝術博物館,他是日本第一位能夠舉辦全面回顧展的藝術家。

他自稱「野犬」。這本《犬的記憶》就是森山大道的攝影隨筆集,帶有濃烈的自傳性質。

極具風格的68幅粗樸原始的黑白照片,纖敏而細膩的文字,共同描繪那些記憶深處的圖景,不斷思考百味交雜的人生——關於攝影,關於記憶,關於自我。

在感傷的眼中閃著濕潤的光的街燈,海風吹拂分荒涼海岸,深夜酒吧中的孤獨倒影……飛馳在國道之上,或是徜徉於霓虹閃爍的午夜街頭,森山重回一處處場所,在記憶隧道中回望記憶。

今天,就讓我們一起進入森山的藝術世界。

01. 攝影家養成記,從失戀開始

森山大道最初走上攝影之路,是因為失戀。

20歲時,父親去世,森山告別日日夜夜在街頭遊蕩的生活,開始獨立設計師的工作。然而盛夏的一天,交往四個月的女友突然提出分手,森山痛苦不已。每個獨自伏案工作的深夜,悲傷總是乘虛而入,一直進展順利的設計工作完全無法繼續。

攝影的想法,正出於逃離舊生活的靈光一閃:

某一天晚上,他突然靈光 一閃:「我要拍照!」這個自己也無法理解、沒頭沒腦的決心、不顧後果的念頭。我這個人向來心念一動,就一條道兒跑到黑的性格,做事容易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,所以毫不躊躇地下了決心:「對,我就去請求巖宮先生,讓我進他的工作室吧。」

年輕的森山注定有顆不安定的心。在「巖宮 photos」工作一年多後,他的心突然為威廉·克萊因(William Klein)的影集《NEW YORK》深感震撼。

我已經無法 自拔、痛切地感到:「啊呀!看來不去東京不行了啊!」

於是他那身隨心動的性格再度發作起來,馬上找人幫忙聯繁。21歲時,他帶著一顆鼓動的心和深藍色的大波士頓包,走上那條未知的前路。

開始獨立攝影時,他也經歷著無人問津的苦惱。而他帶著 「好!跟你拼了!」的念頭,憑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—用反叛態度的照片,樹立自己的獨立風格,否定當時赫赫有名的攝影師東松先生的作品。

終於,他的投稿作品《橫須賀》獲得了認可。

02. “照片是光的記憶與化石,而攝影則是記憶的歷史。”

《犬的記憶》中,森山不斷追尋與思考光、攝影、記憶、逝去的時間以及自我的深意。羅蘭·巴特(Roland Barthes)認為,攝影與其他媒介不同,因為它表明在快門按下的瞬間,某物確實存在。照片必然是一種過去時的媒介,呈現著照片觀看者和照片拍攝之間的距離。而森山在看到一張關於北海道阿伊努人的老照片時,突然感受到一種光影於時光的力量。

能將彼時彼刻的風景全部石化,只留光的眩惑,將遙遠的陌生時光注入其中,這樣具有沖擊力的傑作我還從未遇到過。

他將此稱之為一種「先驗的記憶」,關於記憶的太多未知與未解,不僅關乎個人,也關乎整個人類群體,也許是自遠古以來悠久的時間長河裡,沈澱的記憶堆積物都會在某一刻被喚醒。森山更願意將其當做某種感覺去捕捉。正如普魯斯特(Marcel Proust)所說:

過去在於理智領域之外,在其力量不可觸及的地方,隱藏在某種意想不到的物質性的對象之中。

記憶不是對斷裂過去的追憶,更是一種連接,勾連過去,引觸現在,縱貫悠遠的時間之軸。記憶不是死亡,而是隨時等待復蘇和觸發。

或許不經意間,某種記憶會透過我按快門的指尖覺醒。

森山癡迷於「在路上」的狀態,探尋這某種生命內部的勾連:

人們總是不斷地喪失自己持有的風景……但那些溜走的東西都在我的內部成了另一種風景,某天某個時刻,它們會突然浮現出來。在完全超越時空的視覺中,在脈絡中斷的意識裡,突然重現。

所以森山認為,攝影並非只是截取時光切片,而是牽扯著時間整體中無法隔斷的聯繁。

不止攝影,所有的表現行為都是現在(現狀)與記憶交互影響的那一瞬,生出的思考與衝動所催生之物。有著無窮無盡的軌跡的世界記憶,與活在當下這個時代的每個個人所擁有的時間碰撞,製造出形形色色的事件和不計其數的邂逅,在這些事件和邂逅中,過去和記憶得以不停地轉生為新的現實。

不同觀眾看到同一張照片而生的感受,往往是由其各自的記憶而觸發,也正是因此,一張照片對於不同的人來說都是獨特的、唯一的存在。

03. 大膽的攝影,纖細的文字

森山大道的黑白攝影給人一種粗糲、大膽的印象,而他的文字卻異常細膩和淒美。為春日絢爛如雲的花瓣而感到戰栗,為夏日柏油路上交錯的樹影而癡迷,在秋日薄暮的天空下暗淡無助的剪影中徘徊,在冬日的飄雪與聖誕彩燈中回憶往事……

森山自稱是一個「個性孤僻、見人就害羞」的人。

文中他似乎頗喜歡去咖啡館,伴著音樂,望向窗外,獨自沈思。在森山的文字中,攝影師的敏銳眼睛、與他敏感的天性結合,少言的森山,浸潤於生活中,將種種感觸在心中徘徊。

比如這段酒吧中的人們夢回彼時歲月的描寫,寫得格外動人,絕不是「臨摹」畫面,而是將自己充沛的感觸也傾注其間。

深夜酒館的吧台上,幾個男子喝得爛醉。他們垮掉的脊背上黏附著這煩擾之世的一道道塵污,被酒精浸潤得油光滿面的臉上顯示著生活的陰翳。當現實啊理想啊通通說完後,酒吧台子的荒野上就只剩下自己孤獨的倒影。一人放下酒杯,也不對誰,喃喃感慨:回想起來過去我曾追過兔子啊。沈默片刻,另外一人也嘟囔:我還釣過小鯉魚咧。各自的眼簾深處,故鄉的模樣如幻焰般升起,即使沒有故鄉的人眼前,也必憶起夕陽照耀金燦燦的菜花田,或者風吹原野的景象。此時每個人的心中,沈睡已久的遙遠記憶被撼動了,被尋回了,無論究竟看見沒看見,縹緲不定的另一個國度如同幻象般在他們胸中甦醒。

這些只是冰山一角。

質樸、溫情、細膩,始終彌漫著凱魯亞克「在路上」的強烈氣息,這就是森山大道的文筆。森山的文字在攝影師中是少有的,他是真正的寫真作家,在他的隨筆中,更多是記憶、情感,對往事的追溯,對人生的徹悟。即使你不從事攝影,這些深沈的文字和照片也能勾起你閱讀的欲望,引起你的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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